ECu./亦桐。
心内不明何必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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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酒浓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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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个人中心。
一个感想产物。

01

说起来,自从年幼的时候,她就对烟和酒抱以反感。

但是,要知道,在中国的传统乡村,这似乎是豪迈和阔气的标志,仿佛缺少了这这两样东西,任何饭局都提不上台面。每当过年回老家聚餐时,这也就成为了理所应当的必需品。

总有亲戚红着耳根,吐着烟丝,好心地质问“归来客”的生活,加上故作亲切的称呼,妄图博取对方的好感。

内心再怎么嫌弃,表面工夫还是要做的,毕竟这是特色礼仪。嗯嗯啊啊含糊几句,嘴角上拉,扯开一个勉强的弧度——这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即便回答问题已经挑简单的应付,却依旧心不在焉,眼睛盯着对方夹杂着酒气的烟白在空气中逐渐朦胧消失,仿佛不用让肺泡感受,便能察觉到狭小的包间里的空气又污浊了几分。

在别人沉迷聊天而忽视她的时候——这可是她比较愉快的时刻了——她有时会注意到那用来装酒瓶的长方体盒子,那真的是毫无美感可言,一层纸板贴上劣质的金色贴纸,几个用红色放大加粗的毛笔字不知道是哪位大师的杰作。她回想起来前几月才在电视里看到这个牌子的广告,至于为什么间隔这么久,那是因为她一个月能瞟一眼电视就感天动地了。

她总是会找一个借口,或许是困倦,或许是作业,早早地逃回暂住的屋子,把自己锁在划给自己的他人领地,大口大口地呼吸名为自由的空气,那时她才能回想起自己,而不是被束缚在名为“家庭”的牢笼中。

那时候她还没有什么阅历,没有确立完整的认知,更没有思考过未来的选择。也许像她自己所认为的那样,尝试着去做一个乐观开朗的普通人。

不要用这种垃圾荼毒我。她越狱成功的时候这样想着。

02

即使一万个不情愿,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接下任何一个指令,这是她的工作,她的使命,她没有任何理由去拒绝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就像太阳东升西落,行星自转公转,没有人会去质疑已经被证实的真理。

直到她裹着一身不自在的黑色晚礼服,踩着一双撇脚的细高跟,按要求不自在地披下头发——而且还是在再三请求或者说威胁才得到的对方的妥协建议之后,她才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不适合完成这样的任务。

她面不改色地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径直穿行,途经那些高谈阔论的贵妇太太们,不知道是在攀比自己丈夫的功成名就还是左手无名指上或许前天才买的绿松石戒指。避开那些沉醉在芝加哥蓝调的舞者,即使自己也十分想要荡漾在那轻快悠闲的调子里。右手端着刚从侍者盘中拿过的红酒,无视身边某个品酒师对于此酒年份 价值喋喋不休,走上了大理石台阶。

三楼右拐,顺着红毯走到底的左手房间。大概是把保镖撤走了,她想,这家伙挺上路的,可惜警惕性低过头了。

她从口袋里拿出白手套戴上,不甘心单纯地胡乱套上,仔细地将不自然的纹路拉平——其实她不是特别在意这些细节,只不过看起来太不专业了而已。拉开门把。监控已经被提前处理掉了,也不知道配的是哪个技术人员,她从来就不关心这个。

她把装了那只雪茄的木盒从怀中的手包中掏了出来,包装不是特别起眼,但仔细辨认就隐约感受得到那种价格,大概是什么名贵的牌子吧,隐约记得是古巴进口的?她对这方面没有太多了解。

对面那人背过身去了,凑近耳廓,轻轻地搓转着雪茄条,从那扇大落地窗仔细分辩可以看到那人嘴角咧开了一个满意的弧度,低头,应该是要把雪茄收回盒中——因此那人没有看到她的动作,从同样的包里掏出一把带消音器的P91。

她用对方的餐巾擦拭掉飞溅到身上的血液,一眼扫去,放在一边的吧台桌上的高脚杯装着的红酒略有些违和。

她一枪托将被子砸在地上。对,这样正常多了。

03

当那家伙如往常一样莽撞地闯进来的时候,她正在看梭罗的《瓦尔登湖》,没看多久,才到第一章《生计》结尾部分,用深蓝色的笔划下那句话,“他的好心必须不是片面的、短暂的行动,而是持续不断漫溢,并且这种漫溢是毫不做作、纯属自发的。”她想着,不仅是好心,大概爱情也是这样吧。

还好那家伙整个人砸下来的时候,她已经勾画完毕,没有使书上多上几笔胡乱的花纹,最多也只有书页的皱褶破坏了整洁,即使那本《瓦尔登湖》已经翻过几遍了。

她咬着牙将书那家伙的身下抽离,抿住发干的嘴唇,到了嘴边的驱逐令咽了下去,最终还是憋住了火气,可对方似乎毫无自知,从皱皱巴巴的卫衣口袋中翻出一根已经压得变形的廉价烟,和大概是从酒吧摸来的一小盒火柴,上面还印着招牌Planetary,配上老式漫画。悠哉地单手划出火,点着了左手捏着的烟后,嫌弃火柴盒碍事甩到一边。

“滚开。”

刻意压低声音,装作一副厌烦的严肃样子,终于有所表示。

但是对方似乎无动于衷,甚至得寸进尺地用空余的那只手圈住她脖子,使得整个人都半挂在她身上。弓背低头,不合时宜深吸了口烟,扭过头来贴着她的脸将烟吐出,嚣张地扯开嘴角。

那烟飘飘荡荡晃过她的唇角、鼻翼,最后再眉前四散分离,尼古丁的味道充斥着她的脑腔。她闻的出来,夹着细微却久散不去的马提尼的气味,那酒她尝过,甚至也是那家伙为她点的,什么气味独特深得我心,那家伙夸得时候倒是有一套说辞,结果丝毫没有打动她,“不就是酒嘛。”她记忆中是这样答复的,被骂没有品位也是意料之中。奇怪地是,她现在却精准地分辩出了这浅薄的酒味,些许辛辣,又散着隐匿的甜味,分不清喝进嘴的是糖是刀。

她略显不爽地眯起眼睛。“又跑到哪儿鬼混我不管,但你这样我行我素打扰我——”

“你说呢,长官大人?”那家伙不急不忙地打断她说话,又吸了一口,装腔作势,“Eily,我说啊——”

那家伙抬了抬身子,将手臂环得更紧了些,烟灰因为力道屈落,带着些许火星落在了卫衣上烫出几道黑色的焦印后熄灭,碎成灰尘滚落到木地板上。嘴唇凑到她耳边,故意一般吐气如丝,轻薄地喃喃道,

“我们来搞一炮吧?”

还是这家伙更讨厌,她嫌弃着。

04

当她强迫自己去向正在集体聚会的战友要了几瓶啤酒和几根烟时,面对对方看到鬼魂般惊恐而诧异的表情,其实她是拒绝的。她自己知道,自己滴酒不沾和不抽烟几乎传遍,连她的顶头上司都有意在她面前回避,说起来这件事,她甚至有些心怀感谢。

今天除夕,留下的人多,破例有一个大一点的宴会,廉价啤酒一箱箱地倒是随处都有,不远的墙边还有摞起来的八箱未开的塑料网格箱子,可烟只有向战友要,她也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倒也算不上是决心,无非就是感情冲动的趋势让自己做出了愚蠢的行为,她这样批评自己。

其实她本来准备就最多拿几听啤酒抱着回去,可是只有外面布满水迹冰镇的瓶装。略欠委婉地拒绝了同事一起喝的邀请,随手手夹了两瓶,顺手把对方递过来的一包抽剩下没剩几根的软中华揣口袋里。对于同事给她火柴的好心,她摆了摆手,径直离开了。那是因为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木抽屉里摆着唯一一个火机,还是纯银外壳的Zippo,还是那家伙上次找她落下的。她猜肯定不会是自己攒钱买的,大概是不久前处理哪个大佬时顺来的。

上次来天台已经是很久以前了,她侧靠着布满红锈的铁质栏杆坐下,两腿一屈一伸,整个人蜷曲在那里。用随身小刀撬开了瓶盖,毫无形象可言地一股脑灌了半瓶下去。总有人说喝酒会出现幻觉,她现在清醒的很,连因惯性而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滚动的清脆瓶盖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苦涩味瞬间充斥着口腔和肠胃,与汽水类似气泡炸裂感清晰存在,却完全没有缓解她胃部蠕动而造成的恶心感,几秒前才咽下的液体仿佛已经涌入食道,要争先恐后地挤回口腔了——她最后还是忍住了。

真是难喝。

这样想着,就又把剩下的小半瓶灌了下去。

她本来想狠狠地将空瓶子往地上一砸,可是仅存的理智和自制力阻止了她愚蠢的行为。潜意识的驱使下她又开了一瓶,但她实在是不想再动这个毒药了。

从部队的常服外套里把那包软中华掏出来,左手中指食指夹起一根,思考了几秒将其余放在一边。最终她还是没舍得用那个Zippo,用从宿舍门口值班的小兵那儿捞来的简陋打火机点着了。她还是受不了那诡异而难闻的气味,凭决心也坚持不下去,于是将烟换到了右手,使自己出于背风的位置。她看着香烟外层的卷纸一点点被闪烁的火星吞噬,些许白烟是曾经存在的证明,直到最后火星耗灭,一切变作灰黑的焦炭,随着最后一缕用来悼念的残烟在空气中消失殆尽。

她得到消息就在今天下午,为别人准备档案的时候,可是事情发生已经是大半年前了。她觉得那个名字在死亡名单上跳出来的时候她十分镇静,她应该是这样的存在,可惜看来她还是高估自己了。

偏头就能看到楼下食堂在一片沉寂中灯火通明,欢呼声庆贺声碰杯声不绝于耳,树上随便缠了几圈刚买来的节日小彩灯,土到令人发指,仿佛这点绚丽的彩光就能将他们彼此之间的Kistch情分揭露无疑。

但热闹是他们的,她什么也没有。

她总算能自由自在地逃离那个世界了,不必编造一些荒诞的理由,扯开一个虚假的笑容,去换应属于自己的一净土。曾经有人劝过她——似乎是谈工作时候的一个好心人吧——这样的态度在这样的人情社会里换不来一个更好的机遇,她委婉地否认并表示感谢。这似乎是她第一次比较真诚地表达谢意。

她不知道什么是自己。有的时候会不自觉地羡慕那家伙,在外面的世界虽然拮据但活的浪荡自在,她宁愿退役混一个跟那家伙一样的生活,尽管指不定哪天就落得这样一个结局,她心甘情愿。

是的,她知道,她知道,她不可能这么做的。她不惧生死,敢为自己的职责献身,可是做不到为了自己逃离这个囚牢,她还是太懦弱了。

手里已开封的啤酒瓶已经被捏得温热,手指却因为已经暴露在寒风中毫无知觉,插回口袋里死命活动才些许好转。她凭着仅有的灵活性又点起一支烟,烟嘴已经靠到嘴唇。她愣了几秒,还是迅速地往旁边栏杆上掐灭,顺手把那只近乎完整的烟向楼下一丢。拎着啤酒瓶,摇晃地站了起来,又闷了一口,就决定不再喝了。

去他妈的纪律,她想,那不是她自己。

她不需要,烟酒也好,自我也好。她这样欺骗自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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